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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

王秋凤

我上的大学距离北汽集团总部只有2公里，距北京吉普旧址1公里。上学的时候，因为学的是汽车专业，觉得北汽就是汽车公司的代名词，是理想的工作单位。

毕业后做了汽车媒体人，恰好见证了中国汽车工业发展最快的17年。一直试图用不带感情的视角去观察这家企业，却发现它发展壮大，走到今天，实在太不容易了。老徐掌舵多年，居功至伟。原来只觉得他笑声爽朗、做事干脆利落、格局宏大。现在看来，庞大的集团日常管理，就是个细致活儿。谋划铺垫集团的未来，更不是率性而为能解释的。老徐退了，却发现越来越看不透他了。

7月最后一天，北京来了一场暴雨，突然得就像北汽换帅一样。下午5点，在北汽集团总部大会议室正举行领导干部大会。北京市委组织部宣布，原金隅集团董事长姜德义任北汽集团董事长，徐和谊因年龄原因不再担任改职。大家对此早有预期，因为徐已经“超期服役”。

北汽集团董事长徐和谊退休，比原计划晚了2年多。作为国企高管，干多久当然不是自己说了算。

徐到北汽工作18年，掌舵14年。集团由乱而治，由弱至强，从一盘散沙，到营收亿、连续7年进入全球强的集团，再造高于缔造，可以说功成身退，也说明对北汽来说，他很难替代。

乱麻须用快刀

时间退回到年，北汽旗下也有几十家子公司，业内很少有人把北汽看做重要玩家，甚至预测连“三大三小”里面“三小”地位都无法保住。原因很简单，股权复杂、多头治理，没有核心盈利产品和品牌。

如今的北汽，成就是表象。真正令人畏惧的，是整个北汽集团上下拧成一股绳、放眼长远、敢于“搏未来”的精气神。没有集团的战略部署执行不到位的，更没有各行其是不以集团利益为重的。徐和谊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？

有人说，看一个行业竞争是否激烈，就看业内领袖们都是什么性格的人。要是一水儿的强势作风，说明这个行业已经变成刺刀见红的竞争格局。

徐的工作作风当然是雷厉风行、讲究令行禁止。如果没有这两把刷子，怎么能快刀斩乱麻，迅速厘清错综复杂的股权关系、多个部门的介入管理，让所有子公司无一例外都成为集团战略的坚定执行者。但是，光有强势作风就够了吗？

徐当然是带着“尚方宝剑”来的。因为环保问题，首钢搬迁至京外。倘若首都没有一家千亿级制造企业，难以想象。这不是面子问题，这是制造业竞争力的问题。顶着这个天字一号的任务，徐衔命而来，必然要先斩后奏的权力，老徐当然明白。

徐董事长是性情中人，不喜欢虚文迎送，私下里我都称其为“老徐”，没想到这一叫就是17年。多年后书写北汽发家史的时候，老徐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，要不要改称“徐老”？

不过当年，尚未称为“徐老”的老徐，在政府部门任职经历中早就明白，权力不能私相授受，也不天然赋予，执权柄者必先正己、然后正名，命令才能通达无阻，如臂使指。

妥协的艺术

老徐掌舵，第一招就牵住“牛鼻子”。他提出，北汽必须走“集团化”道路。统一思想、统一管理，在品牌运营、供应链和研发上，统一协调集团资源。这一战略老徐一直坚持，直到所有独立运营的子公司都听命于集团，最晚实际归化的当属北汽福田。

回望过去，人们都津津乐道老徐创造出“北京现代速度”，6个月谈判签约、5个月新厂竣工、两个月新车下线，4个月突破万辆关口，第一年产销5万辆，16年达到千万辆。

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，戴克分家后，北汽非但没有陷入彷徨，反而携手戴姆勒迎来发展的高峰。北奔成了北汽集团盈利的扛把子，现金奶牛。而渐渐从众人记忆中消失的北奔与利星行渠道之争，才能领会到老徐的看家本领。

不是简单粗暴，而是抽丝剥茧、穿针引线，斡旋和妥协的手段达到了艺术的境界，最后两者渠道终归统一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做到这一点，并未以损害其中任何一方的利益为前提。

突破了这一关，经过数年，“ABB”变成了“BBA”——奔驰在华业务在德系三强中做得最差，变为坐头把交椅。虽然另外两者有时差的非常少，但老大就是老大。奔驰的中国业务终于和全球表现一致了，这里面有老徐多大的功劳，日后自有公论。

三个整合

这还只是容易看得见的台面功夫。徐和谊更大的贡献，莫过于给北汽打造了完整的体系，同时铺垫了未来之路。

体系方面，老徐完成了3个整合。实际上，换个人搞定其中任何一个，都是北汽的功臣。

北汽的零部件业务从几乎为零，到年营收亿元，跨越的距离，不仅是两个数字。北汽形成了自己的零部件公共平台——海纳川，整个集团都在这个平台上采购，同时零部件平台也对外运营。北汽供应链整合度，从集团里面倒数一跃而成为佼佼者。由此产生的协同效应和节约的采购成本，不是营收所能量化的。

同时，北汽形成了自己的贸易、金融平台。销售、物流、进出口业务基础上形成了汽车金融、二手车、汽车租赁、物业管理。按照跨国公司的经验，有时造车搭台，服务唱戏。而金融服务，则是重头戏。按照老徐的规划，走国际化的道路，先得有国际化的利润通道。

北汽组建了北汽研究总院，北汽新能源、北京汽车，各个自主品牌的研发业务，都被统和到总院旗下，这是老徐在职业生涯晚期才做到的，可谓穷尽半生之力。也是走得最艰难的一次整合。

未来没有遗憾

北汽的未来就是自主业务，有人说这是老徐的遗憾，因为自主到现在还在赔钱。

上半年，奔驰交付34.6万辆，再夺豪车半程冠军。而全集团北奔、北现、福奔、北汽福田4家企业合计销量占比超过94%。自主活在强势合资业务的阴影下。

老徐对此心如明镜。有一次内部会议上，他对北汽新能源的研发高管讲，如果你们从现在开始，什么都不干，集团按时给你们发工资，一年下来，集团能多赚20亿。新能源难道就是给北汽集团赔钱的命？

王侯将相宁有种乎？老徐不缺乏前瞻眼光，年他就成立了北汽新能源。他有耐心给弱小的新业务足够的成长时间。遇到品牌向上瓶颈的时候，老徐再施妙手。

年，戴姆勒入股北汽新能源；年北汽战略入股戴姆勒。两者在亦庄建立联合试验室。合资企业做自主，一般要担心“瓜田李下”。老徐反其道行之，将新能源自主业务与戴姆勒深度捆绑。守着这么强大的盟友不用，那就不是老徐了。他该灵活的时候，身段相当柔软。

退休前，徐和谊最后一次出席的场合，就是7月14日，在北汽蓝谷麦格纳高端智造基地上，为ARCFOX第二款产品，内部代号N61的全工序车下线站台。老徐宣称，这款车对于ARCFOX品牌来说，要打赢产品研发、新车上市这两个“不退让”的关键一战。

其实，这句话可以作为老徐战斗到最后的宣言。它一点都不悲壮，只是指明了北汽发展的路线——必须升级品牌。

北汽越野独立、威旺并入昌河、创立高端子品牌ARCFOX和“BEIJING”。前者立足于无界生态，后者作为新能源乘用车，则着眼于“智慧出行”。

“无界”意味着北汽调动空前强大的跨界资源，整合戴姆勒、麦格纳、华为等技术，创造出直面用户的品牌，有些新势力的味道。而“BEIJING”品牌则整合了北京汽车、北汽新能源的资源，研发油电和纯电新平台，在此基础上推出8款以上产品。两者共同点，一个是做中高端产品，另一个是拼服务。只不过前者强调直接触达用户，后者则强调客户关怀。

多年前，老徐就预言了汽车行业的“钢铁化”。意思是汽车行业如果固步自封，也将像钢铁行业那样竞争过剩、影响力下滑，成为夕阳产业。

在老徐看来，“新四化”是将“夕阳”翻红为“朝阳”的关键。“新四化”几乎每家企业都在提及，但老徐是下了血本，拿出真金白银。年北汽就成立出行服务平台——华夏出行。在“神州租车”遇到困难的时候，北汽选择入股，趁势做大。

做了这一切之后，老徐提出北汽将在年停售燃油车。他认为北汽的未来一定系于新能源为代表的技术革命。与其被动应付，莫若主动出击。老徐的果敢性格，显然注入到北汽集团这家企业的灵魂中。

新能源要多久才能成为集团的顶梁柱？老徐曾经说“做自主要耐得住寂寞20年”，他显然知道，自己不可能在北汽董事长的位置上再干20年，他是说给未来的继任者和全体北汽职工的。薪火相传，永远敢于革自己的命，是集团前进的内生动力。北汽的命运，一直被他们中间的勇敢者保护得很妥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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